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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禮拜天,少年早早就待在圖書館裡等著男人來。

第一次在那裡說話的下一個週末,宇文曜表示想讓他推薦一些不錯的老電影,結果崔明晰非常爽快的一張又一張的堆了一大疊讓他借回家看。

「圖書館的不夠多,下次我們去租片店,再給你多推薦一些。」男人對此倒是反應平常,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驚人的事。

「老師,這太多了,我要看很久……

「無妨,反正你功課老早就寫完了吧,我看你習題本開學沒幾周就進度超前了啊,很多老師都跟我反應過你寫太快了。」崔明晰彈了下他的額頭,差點讓少年拿不穩手裡捧著的碟片山。「你慢慢看,看完再來跟我聊劇情。我在辦公室等你。」

聽到這裡,宇文曜有些期待。

「可是我話很多,老師會嫌我煩。」

「早嫌過了。已經聽了一年,我還不怕,你繼續說,我聽著呢。」

語畢,崔明晰勾起嘴角,露出了宇文曜見過最好看的笑容。

 

崔明晰發現宇文曜緊張時會用食指去纏髮梢,繞成圈,勾在手裡。

並不是像女孩那般反覆纏繞,而是繞一圈捏在拇指間,就那樣靜止不動。

冬天時的制服,校方只有規定要穿毛衣背心,裡面搭配的襯衫只要是白底就行。

十二月深冬,宇文曜穿了一件鋪絨的藍直紋襯衫,崔明晰一眼就發現,跟他說很好看。

宇文曜看上去被震驚了。

「沒想到老師會誇獎我穿的衣服……」

「別說得好像我平常沒肯定過你似的。」崔明晰無奈的瞪了他一眼。

「不是啦,老師都只誇我長得好看嘛,以為你沒在注意我穿什麼——哇!」

男人用兩指捏著少年尖瘦的下顎,笑了一下。

「因為你臉實在長得太出色了,每次看到我都想讚美一下。」

宇文曜轉移了視線,將目光從對方眼中移開,垂了下來。

「可是這襯衫鋪絨,我覺得看起來很胖……還穿了背心……」

「你說你胖?」崔明晰將手挪到他的腰際,緊握了一下兩側,「你再說一次,全校的女孩子都要哭了。不要長得好還賣乖。」

 

那天宇文曜經過這一系列動作後看起來暈暈乎乎的。

他只在辦公桌前駐足了一段時間,指尖纏著頭髮。

「我想起來我還有報告忘了交給學藝,我先回去了。」他的語氣上聽上去沒幾分慌亂,但耳尖紅得不行。

少年一向是個緊張時反而不會透漏心思的人,就因為這樣,對比他平時對待男人活靈活現的反應,才顯得更加奇怪。

但崔明晰覺得自己被少年不明所以的羞澀反應傳染了。

他用手掌覆蓋口鼻,闔上雙眼,好像這樣就能隔絕那些不應有的情緒佔領肋骨之間空白的部份。

閉上眼的黑暗反而會讓他想起宇文曜深邃明亮的桃花眼,總是眨動著等待他說話,聚精會神的受指導。

好像無論他說了多麼無用的話語,都能被那孩子仔細聆聽。

「都多大的人了……千萬別被美貌迷惑了啊……」他嘆了口氣,低喃道。

 

男人隱約猜測宇文曜好像喜歡他。

忘了準確在什麼時機,不過就在某個他們一起坐在圖書館放映室的午後。

燈光很暗,只有投影的光反射在兩人臉上。

那天他放了一部由德國小說改編的義大利電影《Death in Venice》,描述一位中年作曲家到威尼斯度假時,遇見了一名美少年後被對方的容顏與氣質所吸引的故事。

放完時他去後頭換片,少年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側臉。

男人一開始還沒發覺,只是自顧自的如往常一樣和年輕學生解析電影和原作的差異。

他一抬頭,就對上了對方的雙眼。後者卻又垂下眼眸,轉了回去,等待下一部影片播映。

視線交錯那個瞬間,崔明晰突然就有了荒謬的念頭。

說不定這孩子喜歡他。

不是對待長輩、恩師,或者一名可靠的兄長。

單單只是純粹的愛戀情愫。

後來那部片播放期間,宇文曜只是低著頭,什麼也沒看,什麼也沒說。

 

崔明晰想,自己也許多少被那頃刻的眼神所動搖了。

 

高二的寒假。

那年寒假特別冷,過農曆年時也凍得不行,待在城裡簡直要結成冰霜。崔明晰站在火車月台上打了個噴嚏,上了車回了老家。

宇文曜倒是個從小在台北長大的孩子,但又特別怕冷,卻又住在山腳下,深冬時見他進了教室摘下保護口鼻的口罩,五官仍然還是被風凍得泛紅。

有次發考卷,崔明晰無意間碰到對方的手,那手的溫度簡直和外頭吹著的冷風別無二致。

想到這裡,崔明晰發了條訊息給他,問他是不是在家裡待著。

說到私人聯絡方式,最後還是給那孩子了。

不過僅僅是因為班長某天提議要開個班級群組,把老師和班上的同學都拉進來,大家好交流作業。其實實際上都在聊天約打遊戲。

崔明晰想,老師明明也在群內還敢這麼囂張,看來是形象不夠嚴厲。

宇文曜那時聽他這麼說,瞇著眼笑起來,說老師最善良了。

可還是句大實話。

 

日曜日:在家呢。冷得不行,誰都不在,找不到我媽把電熱毯收哪去了。

 

看見這句話,崔明晰擔心起來,插上耳機,一時衝動就打給那孩子了。

「老師。」

宇文曜的聲音聽起來平平淡淡,和平時無異。

「你還好吧?山下很冷啊。」

「非常冷,我還在找那毯子。這幾天剛感冒,我想睡個覺,蓋了厚棉被還是冷。」這麼說起來,少年聲音的確有幾分鼻音。

「哎,不如你打去給你爸媽問問吧,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。」男人皺起眉頭,有些替他感到焦慮。「話說回來,你又感冒了啊,結業式那時不是才好的嗎?」

「是啊,這幾天又感冒了。大概是山風太冷了。」宇文曜抱怨著,還咕噥了一句,「冬天被子太冰了,怎麼就沒老師的體溫高呢。」

「這話說得我好像是動物還是什麼的。」崔明晰被逗笑了。

 

「我找到毯子了,鋪上了。果然還是高科技舒服。」

「你要睡了是吧?那我掛啦。老師我還在回家的火車上呢。」

「既然這樣,那老師拍張窗外的景色給我看看吧。」

於是宇文曜得到了一張田野的照片,在話筒那邊笑得很開心的樣子。

「就這樣接著吧,我很快就睡了,老師就能掛電話了。覺得無聊就放在一旁,你要是忘記,我醒了會掛掉的。」

果不其然沒過多久,對面就傳來安穩的呼吸聲,也許因為鼻塞多少有些薄弱。崔明晰對此竟感到些許不安,好像他隨時會停止呼息。

聽著聽著,男人也睡著了。

最後他是被南部的艷陽亮醒的,車正好要駛進目的站。

打開手機螢幕,少年早已在兩小時前掛了電話,還問他是不是也睡著了。

 

崔明晰(2A導師):嗯,到嘉義了。多睡點吧,我擔心你身體呢。

 

他想自己或許挺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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