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我的故事,而我不想讓你知道。
當病房裡安靜得可以聽見顧培三隔著氧氣罩、被放大卻悶著的呼吸聲時,耳邊就像是有人在距離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播放重金屬樂曲,他經常在這種時候摀住耳朵,以為可以什麼都聽不見。
沒辦法。
那些聲音甚至可以大聲得讓他的雙眼無法對焦在沉睡的男人臉上。
那張臉的主人也從來沒有醒來過。
已經五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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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意澤坐在病床旁的折疊椅上發呆。
鐵椅子雖然有座墊,卻也沒有比較舒適,屁股好痛,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瘦了沒有肉。
陽光懶洋洋的填充病房,像是以前一起吃早餐時,緩緩從顧培三手中的瓶子裡倒出的香蕉牛奶。
輕柔的和弦在耳邊毫無預警的響起。
是裴世廣的吉他。
金色的旋律溫柔的覆蓋了他的世界,眼前的畫面開始支離崩解。
黑髮男人太習慣了,只是安靜的坐在原位,看著一切發生。
他看見裴世廣坐在病房窗邊,逆著光,抱著木吉他,升上國中時都衍吾送他的那一把。
少年的眼睛閉著,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,哼著時有時無的情話,唱成歌。
那是高中的裴世廣。
何意澤看著他從窗台上一躍而下,金色的髮絲飄揚著,像是被分隔成柔軟線條的陽光。
裴世廣的嘴張開了,口型在叫他的名字,但何意澤卻在他出聲的瞬間,耳邊響起吉他斷弦的聲音,連續、急躁的。
他會微微皺起眉頭,閉上雙眼。
那個憑空出現的裴世廣,如此真實,會朝他走來,溫柔的伸出雙臂。
然後消失。
幻覺消失,並沒有任何過渡期,就這樣消失了。
突然之間,那些畫面都遠離了他的視網膜,最後回歸到夜晚一片漆黑的病房,只有儀器的燈光穩定的閃爍或是亮著。
何意澤望向心跳儀上平穩移動的螢光綠線條,努力想要聽見儀器的聲音,卻像將耳朵貼在顧培三胸口一樣,只能聽到心跳聲。
就像他和顧培三完事後躺在床上抽菸,從對方胸口傳來的心跳聲。
一開始會帶著一些年輕的躁動,然後逐漸趨於平穩。
自從顧培三在那場意外後昏迷不醒,何意澤也跟著聽不見了。
說是聽不見,那些幻覺卻又比他還能聽的時候吵雜,有時候甚至製造出讓他頭痛的巨大聲響。
還在病房觀察時,都衍吾來看過他一次,他說,聾了的世界很安靜吧。
幹,屁啦。
何意澤翻了個白眼,引來對方的大笑。
幻覺輕微時只有溫柔的音樂,嚴重時甚至會伴隨著完整的畫面在他眼前上演,真實得像是伸出手就能觸碰。
多數時是帶著陽光降臨的裴世廣,還有在他的幻覺中甦醒的顧培三。
比起裴世廣出現時把幻聽發揮到極限的聲響,他更喜歡顧培三醒來的那些幻覺,因為那個時候,何意澤的世界很安靜。
就好像除了顧培三的聲音外,他什麼也聽不見。
就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靜止了,只有顧培三穩重低沉的聲音。
「阿澤。」
太真實了,何意澤的心臟總是會劇烈疼痛。
疼痛過後,再繼續血肉模糊的活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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