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實上,何意澤連自己是什麼時候下車的都搞不清楚。
將視線移回眼前這棟公寓,本能的凝視著記憶中的那層樓。
那人應該還沒醒,燈也沒亮,一片漆黑的窗戶顯示了主人的沉睡。
哦,說不定根本就沒回來。
「今天你會去學校嗎?」
裴世廣沒有開燈,雖然天亮了,卻沒有打算叫戀人跟著起床。
「不會。」
何意澤翻了個身,將空下來的棉被往自己身上捲。
「你什麼時候起床?」
「不知道。」
黑髮少年微微抬起上身,裸露出的部份有些啃咬造成的吻痕和微不足道的擦傷,鮮少被太陽照射的肌膚帶著蒼白的美感。
他盯著背對自己的身影,看著他拿起領帶、打在白襯衫的衣領上。
「阿廣。」
金色的他轉過頭,接著就得到一個迎面而來的吻。
何意澤比誰都還擅長讓裴世廣無法冷靜,他對那名少年的影響力永遠這麼大,他的舉手投足都能改變對方的想法。
「你今天也別去學校了吧,我們就待在家裡……」
窗簾透著光,套房中卻連一盞燈也沒開,裴世廣低下頭,何意澤坐在床上,棉被在腰際軟綿綿的捲成一團,微微仰著頭看他。
這樣的何意澤。
為了讓裴世廣留在公寓裡的何意澤。
「待在家裡做什麼?」裴世廣勾起嘴角,順應對方的話接下去。
「你想『做』什麼?」
何意澤的笑容是黑夜中的罌粟,豔紅的綻放著。
把制服脫了,留在我身邊。
陷入過去的泥沼中,被回憶吞噬的何意澤,被持續仰望導致的痠疼拉回思緒,他低下了頭,昨晚下過雨的柏油路還是暗沉的黑色。
下雨。
對了,下雨。
裴世廣有一把黑色的摺疊傘,但何意澤從來不撐傘。
金色的少年總是要他帶把傘出門,但他沒有傘可以帶。
何意澤不常感冒,事實上他也很少出門。
下雨的時候。
嗯,下雨的時候。
「我要回去了,你現在在哪?下雨了。」
在酒吧裡接到電話的何意澤,走到門外接起來,當然他也現在才知道外面在下雨。雖然他並不在意。
「我在酒吧,現在回去。」
通話的對象沉默了幾秒鐘,何意澤喜歡裴世廣檯面下流動的情緒,那些他沒有說的、不好意思說的,其實何意澤都感受得很清楚。
「……哪一間?我去接你吧。」
裴世廣的聲音悶悶的,背景有雨水打在地上的聲音。
看著酒吧門外的雨勢,看來不淋一場不行了。
「不用了,我有帶傘。」何意澤輕鬆的說。
「你怎麼可能會帶傘。」
裴世廣嘆了口氣,「我去接你吧。」
兩人的對話陷入僵持,何意澤還是微微笑著。「我要回去了,你別過來了吧,家裡見。」
回家。
何意澤喜歡這個詞。
他在遇見裴世廣之前,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公寓是家,也沒想過自己有天會把哪個人的住處當成家。
他的家庭概念是薄弱的,那些別人認為強烈的羈絆,在他看來都不重要。
但裴世廣。
裴世廣這個人。
這個人會在放學之後回到家裡,對一個禮拜只去兩三次學校的他,說「我回來了」,何意澤也會給予單音回應。
或是練團之後,走在回公寓的路上,裴世廣翻找著包包說「我忘了帶家裡鑰匙,你有帶嗎?」的時候。
何意澤曾經以為,自己有沒有人陪都無所謂,他也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。
但,有個人把和他一起住的地方當成家,其實終究是令人感到溫暖的。
那天的最後,他淋雨回去,開門時,裴世廣正坐在地上彈著吉他寫歌。
「……你這樣會感冒。」
裴世廣看上去還有其他話想說,而那些沒說出口的話,何意澤都知道。
他當然知道。
他知道裴世廣所有的想法。
他知道裴世廣對他身邊的人抱持的嫉妒、對他不檢點的生活感到不悅。
這些,他都知道。
因為這個人是裴世廣。
「我不會感冒。」